211高地激战之夜

211高地激战之夜

文/佟晓明

1986年4月28日，这是越军丢失老山2周年的敏感日。敌既出于报复心理，也针对我刚刚换防、处于立足未稳之际，对我一线前沿阵地进行了小规模、多方向、多波次、有重点的偷袭。

入夜后，接防第3天的步兵第417团那拉口方向，前沿阵地如同前两日一样，不时响起零星的枪炮声，电台一直保持无线电静默。凌晨1时许，偷袭我168阵地之敌首先被发现。顷刻间，敌我双方密集的枪炮声打破了战场的寂静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，不绝于耳······

双方炮击开始不久，位于255高地的5连指挥所便失去了同前沿哨位以及营指挥所的所有通信联络。这时，观察所报告，有一小股越军正向我211高地移动。情急之下，连长杨明星命令通信兵宁佐华：“赶快向营指挥所发报，请求营属炮兵向敌227阵地、211高地实施炮火急袭；请求团高射机枪对211高地表面阵地进行火力压制。”宁佐华迅速使用10瓦单边带电台，将杨连长的指令加密后发到营指及高射机枪阵地。约2分钟后，我炮火与高射机枪便开始了猛烈射击。

凌晨3时许，位于落水洞集团军指挥所的钱树根军长，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。

作战室报告：越军在我防御阵地砸下上千发炮弹之后，派出小股多路的兵力偷袭我211高地，最前沿1号哨位的无线电联络中断，但有线电话还能打通，可一直无人接听。我1号哨位可能失守，建议用炮火覆盖阵地。情况来得非常突然，钱军长镇静地坐在指挥位置上，脑子像机器般飞快地转动着，用缓慢的动作扣紧衣领上的风纪扣：“什么？炮火覆盖阵地，知道炮火覆盖阵地意味着什么吗？我们为什么不想想？假如坚守阵地上的是我们自己的儿子、亲兄弟？”沉默，作战室里一派寂静，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般焦灼地投向军长。

钱军长想起了那些像壁虎般蛰伏在阵地上的士兵，他们长期坚守在“猫耳洞”里，晒不到阳光，喝不上清水，既要随时应付各种情况，还要顽强地生存下去，随时都可能流血牺牲。有一次，他把417团7连指导员秦德安请下来听取情况汇报，才几分钟时间，就看见随行的通信员在凳子上坐出了一摊水，发出又腥又臭的气味。秦德安和通讯员走后，他指着那摊水对身边的同志说：“看见了吧？我们的战士就是这样守卫着我们的国土，请相关部门尽快把除臭剂、固体燃料和其他物品送上去，尽最大可能改善他们的生存条件。”

对于今晚突然出现的情况，钱军长也在心里反复思考过。今晚是敌人失守老山主峰2周年祭日，搞点报复行动是预料中的事。由于211高地像一枚钢钉揳入敌那拉口一线防御体系中，其地位尤为突出。敌我争夺激烈，双方炮击频繁，把这座原本葱郁的石山掀去了厚厚的一层。1号哨位与敌人相距最近，现在尖尖的山顶已被削平，植被早已被炸光，留下一片白花花的碎石。哨位是利用石缝改造成的简易工事，军工向上运送给养都十分危险，时常要付出血的代价。在这样的条件下坚守阵地，其艰难程度是可想而知的。

1986年4月7日，417团誓师大会后，钱军长（中）见证黄俊杰师长（左）与211高地1号哨位哨长邢志强交换徽章

钱军长对1号哨位哨长邢志强印象十分深刻。临上阵地前，他曾问过邢志强怕不怕？邢志强满怀豪情、胸膛拍得山响，态度十分坚定地表示：“请军长放心，211高地1号哨位交给我，我绝不会让他丢失。我们就是战斗到死，也绝不会做败类！”当时，钱军长紧握着邢志强的手说：“好样的，不过你们上阵地，绝不是要你们做无谓的牺牲。你们要首先学会生存，白天1人站岗、2人休息，晚上2人守哨位、1人睡觉。只有先生存下来，才能谈得上守住阵地。”邢志强上阵地后，钱军长还特地为这个哨位由军工送来防潮垫，并经常往阵地打电话。突然，有一天哨位接到军长的电话，在了解了一些阵地情况后说：我无法减轻你们的痛苦，就给你们唱一首《十五的月亮》吧！”听着军长饱含深情的歌声，他们心里万分激动，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歌声，他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战士。因为在他们的记忆中，还没有听说过世界上有哪位将军会给自己的士兵唱歌励志呢。

不久，军长便接到邢志强和他的战友们写在4张罐头商标上的一封短信：“. . . 放心吧，军长，我们虽然每天泡在泥水里，洞外又经常受到敌炮火的袭击，但我们毫无怨言。我们是炎黄子孙，在祖国和个人的天平上，祖国最重。我们宁愿为国壮烈死，不愿为己苟且生。为了祖国，为了人民，勇士赴死，万死不辞···. . . ”

钱军长相信他的部队，相信他的战士，他冷静地指点着沙盘对大家说：“你们看，1号哨位前方山崖陡峭，敌人无法展开兵力，充其量也就是多点多方向地班排进攻；炮火打得这么猛烈，无线联络中断很正常；有线电话还能打通，说明哨位还在我们手里，坚守的战士还活着，如果被越军占领，肯定会把电话掐断。至于没人接电话，他们可能正忙着抗击敌人，也可能是怕暴露自己的隐蔽位置。”看见大家都在默默地点头表示同意，钱军长果断下达了命令：“立即对1号哨位前沿前实施炮火拦截，指派得力干部实地查明情况，就近调整兵力增援1号哨位！”

几分钟后，1号哨位前沿前地动山摇，无数条金蛇狂舞，万千雷霆呼啸，绵密的炮火组成了一道森严的火网，偷袭的敌人顿时血肉横飞。两个小时后，417团团长亲自报告：“1号哨位始终在我们手上······”集团军作战室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。这时，久久沉默的钱军长轻松地解开上衣扣，严肃地说：“请同志们记住，每个阵地上的战士都是我们同胞兄弟的血肉之躯，今后发生类似情况必须上报！不经集团军批准，谁也不能轻易使用炮火覆盖自己阵地。”

坚守211高地的指挥员是5连副连长程来友，他是战前由6连排长提升为5连副连长的，也是团长特许5连连长杨明星在全团给211高地挑选的干部。程来友除了吃苦能干不怕死，最重要的是打仗肯动脑子，战术灵活，却时常不按常理出牌。

“4·28”夜间反偷袭战斗的胜利，正是程来友的“精明”指点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战前，程来友就向邢志强支了招：“炮火拦阻、高机封锁、依托哨位、坚守洞口”16字诀。听完程来友的话，邢志强将信将疑地问：“这行吗？”“怎么不行？只要把阵地守住就行！你只管按我说的做，出了问题我负责！”其实，程来友对坚守211高地的火力保障早有安排：即使用5连的3门60迫击炮和位于偏马的高射机枪，对211高地前沿实行昼夜火力监控，并可得到营属迫击炮连和团炮兵群1个榴弹炮连的火力支援。这就是他创新的所谓“火力守点”，或称“建立火力外壳”战术。

28日深夜1时许，一小股越军悄悄地开始向211高地移动，还没等敌人接近，我方炮弹便呼啸而至，高射机枪也开始猛烈射击。敌见其偷袭阴谋败露，随即由偷袭转为强攻，运用炮火向我211高地猛烈轰击。我方也加大火力将211高地前沿封锁得严严实实，敌我双方展开了一轮激烈的炮战，阵地上硝烟弥漫，战斗直至天亮结束，敌人也没能爬上211高地一步。

战斗中，正当敌我炮战最激烈之际，哨长邢志强依托哨位观察敌情，突然1发炮弹在洞口爆炸。潘久田一条腿被炸伤，头上血流满面；白世寿全身多处受伤昏迷过去；邢志强右眼角被炸伤，一起身腿不听使唤，这才发现腿上还扎着一块弹片，他一咬牙将弹片拔出。在这危急关头，他们迅速包扎好伤口，带伤坚守着哨位，做好了抗击敌更大规模进攻的准备。

（作者时任集团军侦察大队副大队长，后转业至西安市公安局）